枕月眠山

我选择忙人之所闲而闲人之所忙

为谁疯魔(二十二)

     他醒来了。

  可他痛恨自己还能醒来。

  这样肮脏这样不堪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存活于世?

  他再也不能让自己摄入哪怕一粒米,勉强吃了就会想吐,吐的昏天黑地,直到呕出血来。 

  沈清秋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消瘦下去,之前半月间好容易养起来的一些儿精神气似乎也随着他的日益昏沉而消磨将尽了。

  他清楚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狼狈,也晓得闹绝食的自己就如那些纤弱女子般,做作,矫情,不理智。

  可是,他实在懒得再理会洛冰河会怎样对他轻蔑讥讽,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维护自己最后的那一点尊严。

  可笑的尊严。

  半昏半醒间,他慢慢想明了一个事实:他的尊严是什么。他的尊严就是用来给人践踏的。  

  ………呵。

  眼前恍惚来了很多人。他冷冷地瞧着,看他们狰狞着面目,冲自己张牙舞爪。

  ——秋剪罗浑身浴血,尖锐的指爪从胸前的剑伤伸进去,生生抠出来一堆碎成血渣的腥肉,把它捧到他的眼皮底下,喷血的嘴发出尖利刺耳的斥骂;无厌子脖颈断裂,抱着一颗头颅,干枯如树皮缠裹的手指颤颤地指住他,怀中脏污的头颅睁了眼,阴狠毒辣的视线狠狠将他盯住;还有……还有岳七。


高高瘦瘦的小孩子裹着破衣烂衫,在他的视线中愈走愈远,终于湮没在大雪深处,只是一转眼,又换了华服,配了长剑,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在自己面前垂了眼皱着眉,说:“抱歉,小九……”

  是什么人在窄巷中谩骂踢打?

  是什么人在火海中哀嚎挣扎?

  又是谁提了剑来赴一场一生一次只为一人的义气?  

  又是谁在自己掌下跌入深渊又浴血重生?

  ……………

  他太疲倦,不想再听也不愿再看,可他没有力气抬手去掩耳,更无法闭了眼逃避这血腥。


  他不知道自己伤在何处,只觉钻心的疼。他不晓得晨昏时辰,只觉满目血海疮痍。

 
  灵魂被疼痛撕扯着,意识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黄泉的冰冷,仿佛已经嗅到曼珠沙华怒放时的冷香……

 
  他冷眼瞧着,安静坠落,不做挣扎。

 
  ………就这样罢。

 
  ·


  “嬷嬷!求您了嬷嬷,求您帮帮奴婢告诉君上一声,沈仙师就要去了求君上来看一眼只求君上来再看一眼!!”忆清直直扑到总管脚下,拼命叩首苦苦哀求。

 
  总管嬷嬷却是一脸为难:“唉,忆清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事难办!君上对你家主子如何咱可都是知道的,君上眼下对娘娘如何咱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虽是总管,却也不敢得罪了娘娘啊!”
  

  忆清满脸绝望,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几日眼睁睁看着那么仙姿清雅的一个人一日一日地灰败下去,汤水不进,她要急疯了!几日前就去找过君上,哪知君上自那日后竟一直只在妙纱宫中陪着圣女娘娘。她去了几次,可宫里都晓得她是竹室那位的人,又有不少人看见了那日魔君满脸阴鸷地从竹室中盛怒而出,转首就去了妙纱宫。后宫中攀高踩低是常事,自是无人为了一个触怒龙颜的男宠去得罪圣宠正隆的圣女娘娘,结果可想而知,忆清数番求见,吃了宫人好一通嘲讽讥笑不说,她的消息连宫门都没进,洛冰河根本就不知她来过。当然,他也再不曾去竹室瞧一眼沈清秋。

 
  自那日到如今已有六日了,整整六日水米不进,沈清秋只剩一口气若有若无地捱着,眼见就要不好了。忆清念着沈清秋待她的一点真心,自是心疼极了沈清秋,也恨极了洛冰河的薄情寡义,可要救沈清秋一条命,她只有去求那高高在上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尊。

 
  眼见总管转身要走,忆清实在顾不得许多,膝行几步死死抱住总管的腿,大哭道:“嬷嬷!嬷嬷难道不知君上先前待仙师是如何仔细么?如今君上许是一时之怒,冷落仙师两日罢了,如若明日君上消了气,又重新喜欢起沈仙师来,那时难道还能放过那些个对仙师不尊重的人么?!”


  能当上后宫总管的,自然不是个愚笨的,嬷嬷听她此言,心下不由转了几念,思忖片时,便无奈道:“好罢,咱们都是做下人的,谁又比谁容易呢!我看你这丫头也是可怜,谁让嬷嬷我心软呢!即使娘娘定要怪罪,如今我也少不得替你走上一遭了。”


  忆清不由大喜,急忙含着泪深深磕下头去:“多谢嬷嬷好心,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将近午时,妙纱宫已传过膳,须臾饭毕,小宫女们撤下残席,总管打听到娘娘此时去了寝殿沐浴更衣,与君上并不在一处,便急忙进宫来,只托有事禀告,求见洛冰河。

 
  洛冰河那日肆意折腾了沈清秋好半天,待到魔纹黯淡,神志清醒,却只见身下的人遍体污浊满身凄惨,已然昏迷,床榻之上更是血迹斑斑,一时间又懊恼又痛快,心中五味陈杂,自己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欲要唤人来清理照顾,却又不愿让人看见这样的师尊,只好自己动手为沈清秋沐浴更衣。谁知中途沈清秋突然醒来,看见了他,便满脸灰黯绝望。洛冰河原本觉得心虚,因而对沈清秋是难得的耐心温和,哪知沈清秋无论他如何委婉讨好,却总不看他,只叫他滚。

 
  洛冰河耐着性子哄了半日,无奈沈清秋依然像是个死人。洛冰河一气之下拂袖而走,孤身在议事殿枯坐了半日,转身就去了后宫随意找了一位妃子恣意厮混,只要自己不去再想那个人。

  此时,纱华玲去了别处沐浴更衣,洛冰河独坐于殿中,屏退了宫人,抬手慢慢揉按着太阳穴。女人的脂粉气太重,这几日熏得他头昏。

  

  还是竹香更清雅怡人些。

 
  蓦然想起竹香,便不由又想起了那人。

 
  算算已有好几日未曾去看过那人,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

 
  也该去看看。

 
  可是又想到那天沈清秋视他为无物的死气沉沉的模样,洛冰河又不由气恼,觉得若是自己再主动找上门去的话,也未免有些太不体面………

  

  他苦苦思索着走入竹室的一百种姿态,却始终不得其解。

 
  魔尊十分烦恼。

 
  总管来到殿外,却见一干宫人皆垂手立于阶下,晓得君上一人在殿中坐着,暗道:天助我也!急忙进殿,躬身低眉道:“君上,奴婢有事禀告。”

 
  魔君语气却颇为不耐,听着心情似是不好:“说。”

 

  总管暗暗叫苦,自悔时机不对,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沈仙师的丫鬟来禀,说沈仙师身患重病……”

 
  话还没说完,却听洛冰河大惊道:“什么?!”

 
  ……看来还是在意的。总管方松了口气,继续道:“说是已经昏昏沉沉病了数日,到如今,仙师的情况仿佛不大好……”

 
  话音未落,总管只觉迎面一缕清风拂过,魔君早已不见了身影。

 
  总管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不敢多留,急忙快步走出。直到出了妙纱宫,方才慢下步子,拍拍胸脯,长松一口气。


  幸好,幸好赌对了。看来,那位主子才是定要好好伺候的人呢!


只是这次自己在妙纱宫里请走了君上……


得,以后望见圣女娘娘,她还是绕着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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