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疯魔（二十六）
梦境依然在重现着过往，深谙梦魇之术的魔尊或许可以在挑眉抬手间轻松织造一场盛大且瑰丽的美梦，然而那人所遭受的不堪却终究是无法更改了。
美梦虽好，终究是假的，在那人曾经遭遇过的残酷真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来的太迟，又醒的太晚。
洛冰河闭了闭眼，缓缓平息着心中翻涌激荡的愤怒与悔恨，待到眸中血色渐褪，灵台重见清明时，才发觉牙根的酸痛，以及掌中深刻斑驳的掐痕。
许是还想在妹妹面前维护自己和善正气的形象，秋剪罗寻了个借口将沈九遣出房去。洛冰河不耐烦留在此处看他们兄妹情深，只管随了沈九迈出门去。
少年身形比起上回入梦时更显瘦弱单薄，身量倒是见长，只是脸色实在苍白，眼中更是愈发阴郁了。
洛冰河看到，沈九跨出房门后，顿时褪去了那层软弱无害的伪装，神色一瞬间变得狰狞狠戾，不复少年本该有的纯真。
洛冰河狠狠地皱起眉头。他早该想到的——书房里，沈九刚刚被带进来时，秋剪罗藏在温和的皮囊之下的，充斥着恶毒欲念的目光。
他清楚那样的目光，就像毒蛇明白毒蛇，饿狼明白饿狼。
因为幻花宫中，他也有过。
他也……那样伤过他。甚至更狠更残忍。
他快走几步，与沈九并行，侧首垂眸，看见少年紧紧绷起的侧颊。
这是他的少年，他的师尊，他的，沈清秋啊。
可是，在他不曾了解的陈旧时光里，这些人却将会笑会撒娇的纯真少年，生生逼成了后来冷漠阴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清秋。
“哟！这不是那谁？……啊，乞，丐，沈九么？”
这声里轻侮的意味太过明显，洛冰河冷了眼神，与沈九一同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眉眼清俊的小厮立在前方不远处，眼中确是藏不住的厌恶和……嫉妒？
沈九停了脚步，神色漠然地站在原处。
那小厮却快步走上前来，唇角的笑像是淬了毒：“你这是打哪儿来？又是伺候少爷去了？”
这话细听竟有酸意，洛冰河挑高了眉。
沈九眼中闪过不耐，却立在原地仍不答话。
那小厮见他如此，不由恼怒，唾骂一声，竟直接抬手打来一拳，动作之熟练，看来欺辱沈九俨然已是家常便饭。
沈九却敏捷，偏头让过照着面门打来的拳头，抬手扣住来到眼前的手腕，一拽一放，那小厮便摔了个顺理成章的屁股墩儿。
小厮自是大怒，翻身跳起便又一脚踢来，洛冰河看见，沈九的身体迅速地微微倾斜，分明是有闪避趋势的，然而却生生克制了自己的动作，任由那一脚踢到腰侧，随即顺着力道跌倒在地，那小厮顿时嚣张起来，又是一脚踹上沈九的肩膀，踹得他翻过身去，趴伏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才还满脸狠戾、武力强悍的少年瞬间柔弱得仿佛羔羊，咳嗽剧烈得像是要断气，洛冰河冷冷扫过小厮那副张狂的小人嘴脸，听见身后脚步声，回首看去，一袭粉色衣衫跳出游廊，向这边跑来。
猜对了，正是秋家小姐秋海棠。
方才在房中时，秋海棠看见沈九走了就有些着急，好不容易从大哥那里出来追沈九，却听见大哥的贴身小厮墨烟的叫嚣，登时心里就是一咯噔，等她急赶慢赶跑过来时，果然看见小九满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而墨烟那狗东西竟还站在边上嚣张地嘲弄他。
秋海棠气急，脆声喝道：“墨烟！你又欺负小九！我今儿就告诉哥哥让他将你打出府去！”
秋家上下都知道，秋大少爷极其宠爱自己唯一的妹妹，妹妹要星星都不给月亮的，这也还罢了，然而秋家上下更更知道，秋家大少爷秋剪罗看着温文尔雅，然而背地里其实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主儿，除非想不开找死，否则是绝对无人敢让秋大小姐找她哥哥告自己的状。
故而一闻此言，方才还张狂的墨烟一哆嗦，顿时吓得没了一丝儿气焰，赶忙换了笑脸巴巴地上去扣头赔罪，然而大小姐向来娇蛮，从不把个狗腿子放在眼里，再加上沈九在旁边一连串的剧烈咳嗽，顿时心疼的不得了，于是就更不待见墨烟了，只挥手叫他滚。
那墨烟眼瞅着求饶无望，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丧魂落魄地滚蛋了，这厢沈九还坐在地上没命地咳嗽，堂堂大小姐竟不顾他身上脏污，亲手将他扶起来，为他轻拍着背，担忧地问他：
“你没事吧？要不要看大夫呀？”
沈九微微侧着脸，露出俊秀优美的线条，狭长的凤眼微垂，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真挚感激的神色，看得少女脸颊泛红，她听见他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我没事，不必去看大夫，真的多谢小姐相救，沈九感激不尽。”
那娇蛮任性大小姐竟然罕见的羞赧了起来，小声道：“我也没做什么，是那狗东西欺人太甚了……你真的不用看大夫吗？”
“不劳小姐费心，我很好的。”
“………”
天色已经暗了，少年少女相互扶持的身影被秋日萧条的暮色勾勒出模糊的线条，仿佛一幅动人的画。
洛冰河在旁边看着，只觉秋海棠心疼地望着沈九的模样真是分外伤眼。
自家后宫里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妃子在少女时代却对自己最珍视的人情窦初开………
饶是洛冰河，也不禁为这等孽缘而觉得怪异。他摇摇头，无声地苦笑。
这都什么事！
